后来才发现,原来世界上正常的家庭有那么多

各色人类研究中心  2017-02-14

假期,倦鸟归巢时,短暂而珍贵。你与许久未见的家人团圆,你们聊工作聊感情聊从前,用一天讲完了一年的话。接着,你们开始沉默,开始争吵,为细枝末节的事,为不舒心的话,为交错的观念立场。假期归来,你竟有如释重负的心情。可回过头却发现,你们的冲突,源于你们的相似。今天的四个各色家庭故事,向你讲述温情叙事外的另一种可能。

© 张晓刚《血缘》系列之一

王丫米:开放性较高,共情较弱,比较外向

我觉得理想的父母分两种。要么有能力成为你的精神导师,要么就完全文盲,半道上的最难相处。我父母是第三种。

Morning:宜人性中等,抗压较强

奶奶肚里积攒的怨气顺理成章嫁接到了我的身上。她从不管我。我妈下地种田,奶奶就抱着我堂哥,让我在地上爬。小时候穿背带裤,个子长高理应往上放一点,我奶奶当没看见,松紧勒得我站不直,成了驼背。

低糖汤圆:宜人性中等,恋爱超难,共情较强,情绪比较稳定,比较内向

对我人生前十八年来说,情绪表达是被禁止的,就连哭也不被容忍。小时候哭意味着被打,后来哭意味着更严厉的责骂。很长时间里,我觉得人不应该有情绪,对自己出现的情绪不知所措。

据星相书的说法,我该有强烈的「恋母情结」,但很多年来,我对母亲一直怀着强烈的又敬又畏的心理,总想离她越远越好,脱离了她的视线,我才有一种心理安全感。小时候一见到母亲,我会自动畏惧的战战兢兢,甚至一想起她无所不察的凌厉眼神。寒意就从脊柱上升到头顶。

在家中,母亲一直扮演着最严厉管理者的角色,而父亲只在母亲痛打我时才会出现,一边劝母亲息怒,一边劝我向母亲求饶。他这角色等我逐渐长大就越发显得尴尬起来,那时候我不但绝不求饶,反而不断激怒母亲,极端时挣脱父亲的劝阻,把脸伸给母亲打。

母亲曾期待我成为一个小说家,认为我或许有这种天赋:「你一定要把我们这一代人的苦难写出来。」心情好的时候,我真的满心期待着能完成母亲的愿望,毕竟母亲曾给我讲过无数可以使一部小说无比丰厚沉重的故事。但在遭到痛打之后,我经常一脑子毒怨地想,「我当然要写,那也得等你死了我才敢写,我要把我怎样变成一个内心对父母充满罪恶变态念头的经历写出来。你不知道,上小学的那些年,每次晚饭前后我进到你们的屋子,黑暗中,你固定坐着的那个位置上,看到烟头的红光一明一灭,我是怎样的恐惧,我从来不敢走到房子的正中央,只敢头皮发紧地沿着墙根走。你不知道,那年搬家离开新疆的最后一个晚上,你在我身上打折了一根擀面杖后,我真的去找了煤油,想把捆扎好的家具全都烧了。」

三年级时,我为了买一本《三国演义》的小人书,突发奇想地翻箱倒柜想寻点零钱出来,结果在被妹妹告发后,遭遇了远远超过想象的惩罚,看我整整一个星期都不能仰躺着睡,妹妹曾抚着我背上的伤偷偷哭着向我认错,我诚心诚意地说,你给妈妈汇报的很对,这是为了我好。

而我的反抗意识则是在进了中学,有了抗打击的身体之后。我逐渐有了敢和母亲愤怒对视的勇气,也是因为常规手段已经使我不再畏惧。而我的小舅舅,即使在和我母亲闹翻了的那两年,他依然不敢把眼睛迎向母亲锥子般锋利的目光。我想,这种差别或许是施之于我的惩罚已经饱和的缘故。那时候被母亲责打,我经常会站得笔挺以便于各种东西落在身上,一边愤怒地指责:「你别指望我能成为什么好东西,你这种教育方式,教育出的不是奴隶就是暴徒。」

不可解的是,这些年,无论是正吃饭还是看电视,外面传来哪家孩子被父母打骂的哭声,她会立即打开窗探出头,进行一番善良的劝告。全家一起说她太爱管闲事,她会瞬间闪现出我们陌生的感伤:「我最听不得小孩被打的声音。」「那你打我们的时候是怎么打的?」我和妹妹一起忿忿不平叫嚷。

我刚工作的头一两年,因为我工作地点离家很近,我在单位上积累起来的奇怪自信心,带到家里变成猖狂的反攻倒算式的嚣张,使得全家人第一次都站在母亲一边。母亲终于在一次与我的争吵中被气得昏倒在地,被父亲掐醒后,她喊着那些死去亲人的名字,希望他们将她带离这世界。我彻底慌了,我跪在地上请求母亲能宽恕我,但母亲听不见。

几天后,我问父亲我回来是否会刺激了母亲,父亲说,你暂时不要回,妈妈这几天神经不正常,她老是要去磨菜刀。我夺刀还被她咬伤了。你自己反省一下,也不要太难过,更不要自己做傻事。

我不知道后来是怎样又回到家中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与母亲的恶劣关系,已到了一想起来就浑身冷得发抖的程度。我每次回到家里,无论我和父亲、妹妹怎样装出一副热情,都无法融化空气中坚硬的冷漠。

一言不发的母亲偶尔扫我一眼,我能感觉像刀锋一样寒冷的东西从我胸口划过。那年很长时间,我们没有发生过争吵,我甚至希望母亲能大骂我一场也好,为此我曾多次故意挑起争吵的由头,我希望她知道,我不会再还嘴了。我开始害怕这种母子关系,因为我开始知道我伤害母亲有多深,而且我开始知道自己爱母亲有多深。我无法表达。

我几次看到沙发上或某个我能注意到的角落里,有母亲剪下来的社会新闻,那是父母残酷杀死为非作歹亲儿子的新闻,那些残酷的字句下面,有钢笔描过的痕迹。我不知道母亲这是在告诉我什么?是她内心的苦痛挣扎,还是告诉我她对我的绝望?父亲和妹妹没有注意到这些纸片的存在,不会敏感到它的存在,只有我。杀死我吧。我心里想。

我不记得我和母亲的关系是怎样缓和的。而那以后,我却总难避免故态复萌,她却总一次次轻易地原谅了我。那年我离开他们到北京,母亲坚持要帮我拎着行李送上车,她知道我想从此摆脱她的视线,也知道她的操心也许从此就到了头。我第一次从她笑吟吟的眼睛里看到无奈的温和。 

王丫米

和母亲的相似:开放性较高

和父亲的相似:共情较弱,比较外向

感觉我爸真是太随我了,喜欢跟异性自拍,不磨皮,发给儿女看,还说自己不爱社交
——图和文字来自王丫米朋友圈

我觉得理想的父母分两种。要么有能力成为你的精神导师,要么就完全文盲,半道上的最难相处。我父母是第三种。

有文化的妈妈太可怕了。她什么都知道,她能就血红蛋白啊,激素啊,跟我朋友聊两个小时。完了又扯属相,非要给人算一卦。你要跟她辩论个中医啊,她门儿清。你要想把她辩赢,得先把这些都搞清楚。可她自己是个医生啊,我怎么辩?我姐姐和我妈很像,也是个学霸。我们谈到生病,她就拿苏珊·桑塔格的《疾病的隐喻》出来跟我讲。我跟她聊天,得先去 Google 一会儿。

十五岁的时候我和我妈大吵一架,之后就不花她的钱了。大学毕业,她不让我去上海,说去了立刻断绝关系。我偷偷带了几百块,拉着个箱子自己走了。之后我妈给我打过一次电话:今天是世界禁毒日。我什么都不要求,你别吸毒就行。我放下电话,放声大哭。

我妈跟我关系变差,很大原因是她自己的人生进入了低谷。我十几岁的时候,她跟我爸离婚,生活上吃了很多苦。可她从来没为离婚羞耻过,特坦荡。我一直觉得她是那个时代的新女性。

我爸当官,是我们家族最有出息的人,经常有人找他帮忙。他一直把帮过人什么忙记得门清。饭桌上常跟人说,XX啊,要不要我帮你解决工作啊?我在一旁就想,他怎么这么傻啊。他希望通过这样的举动赢得别人的好感,实际把人家的感情都捞没了。可能因为我爸是当官的吧,我有时还挺同情体制内那些人,哪怕贪官也有些个不容易。

我爸特别自由主义,完全不关心别人。比如朋友来我家,他从来不问对方是哪儿人,做什么的。只会说,我前几天收到了什么什么书,特牛,我给你讲讲,主要是吹牛逼。他是比较精神层面的那种爸。我前夫上我们家几回,他连人家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他是那种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只会把话题放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里。我家里堆的书特别多。他有巴尔扎克全集。之前出了十五册,我爸没买到,就给出版社写信,说自己是老读者,人就真给他寄了一本。

不过说实话,我跟我爸挺像的。我也特别自由主义,看重精神层面,喜欢帮人解决事儿,还很冲动。混不吝起来,能拿把刀起来吵架,跟他一模一样。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基因呢,就觉得,卧槽,遗传!

Morning

和奶奶的相似:宜人性中等

和母亲的相似:抗压较强

© 张晓刚《血缘》系列之一

我从小住在爷爷家。爷爷有四个儿子,我爸是老二。他是家里唯一能赚钱的,老人思想封建,一直都是把钱全部收走,平分给四个兄弟。我妈性子烈,觉得不公平,就跟爷爷奶奶闹。她白天干农活,晚上回来还要受一大家人的冷眼,她那时是扛着绝望在生活。

也因为这层冲突,奶奶肚子里积攒的怨气顺理成章嫁接到了我的身上。她从不管我。我妈下地种田,奶奶就抱着我堂哥,让我在地上爬。我和堂哥同年出生,但开口说话比他迟了半年,因为没人教。小时候穿背带裤,个子长高理应往上放一点,我奶奶当没看见,松紧勒得我站不直,就成了驼背。学校列队汇报表演,我在队伍里特别显眼,所有人都笑我,我就跟着傻笑。

我幼儿园几乎没读。因为不会说话,幼儿园不愿意收,嫌我拖后腿。之后一年级读了三遍,七八岁了,连拼音都不会,写字就当画画,都是照着描。作业完不成,书背不完不能回家,我一直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每次回去都很晚了,一推门,我爸就会嘲笑我,哟,少爷回来了。他对我成绩不好已经麻木,算是放弃我了吧。我当时也丝毫没有羞耻感,随便他说。

我特别感谢我妈。别人都觉得我傻,她却认定我是大智若愚。之后她买了个小黑板,晚上教我认字算术。在别人还在掰着手指算数的时候,我已经会用竖式算两位数加减法了。

我虽然成绩很差,驼背,瘦小,长辈老师同学都不待见,但内心挺健康,因为当时有一个自信的来源:我们家是全镇唯一有车的,大家进出镇子都得坐我家的大巴。老师来坐车,我就跟我爸说,这是我老师。我爸就说,车费免了。那时我会有一种强烈的优越感。大概也是凭着这样的优越感,我后来突然开窍了。镇子里就四个考上了县高中,我考上了,还是第一。后来大学考来北京,毕业后就留下了。

我现在最幸福的事就是每周跟我妈通话。我问她,妈,家里有什么新闻吗?我妈就会跟我说,你知道吗,我们村里那个谁死了。那个谁结婚又离婚了。我们这边经济特别差,你那些同学,一千块的工资,半年都发不下来。末了她会特别自豪地说,你的选择是对的,幸亏当初没待在这里。 

低糖汤圆

和父亲家庭的相似:宜人性中等,恋爱超难

和父亲家庭的不同:共情较强,情绪比较稳定,比较内向 

© 张晓刚《我的父亲》

我父亲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天赋,总能将最平常内容用最刺耳的方式表达出来。他的青春期从少年时期开始,与更年期无缝过度。和他互动的每一刻,我都能清楚感受到,自己以及周围那个世界正在被他厌恶着。

因为这种性格,他在工作上得罪人,也在家庭关系中处处点火。他的尖酸言辞引发和母亲无数争吵;他在心胸狭窄且猜疑善妒的姑父面前口无遮拦,而后者听完就回去打姑妈,骑在她脖子上狠揍。其他人劝父亲少说一点,他就回以嘲讽,似乎亲姐姐的人身安全完全没有他说话的自由重要。

不仅如此,他还很难感受到别人的情绪或想法,因此即使友好的对话也令人不适和尴尬,正确的方向也会带来负面结果。刚上小学时我忘记带作业,被老师骂哭,又没有钥匙,只能求助父母。父亲知道后觉得我太听话太没用,拒绝拿作业,把我又骂哭一次。那天我就像个乒乓球,被来来回回骂哭好几轮。

他希望培养我的批判性思维,不要什么话都听都信,却忽略了这个年纪还该在学习遵守规则,也完全无法体会一个孩子的无助。更糟糕的是,他的情绪不稳定,脾气上来就疾风暴雨。父亲不赞成棍棒教育,但这不妨碍他用皮带把年幼的女儿猛抽一顿,哪怕后者因为准备洗澡赤身裸体。荒唐的是我竟然记不起为什么,或许是太小根本不明白被打的缘由,更有可能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他脾气上来了。 

当然比这些都更糟糕的是,他全家都是这样。逢年过节几乎没有平安度过的家宴,如果有,那一定是人没来全。去年正月聚会,姑妈大闹一场,攻击了所有人并引发出更多的攻击,直到大家不欢而散,我们才知道缘由是:她和我同时想去卫生间,而祖母却让我先去。没有分家的时候,祖父和我爸吵起来,能相互大摔盘子。

然而最厉害的角色是祖母。姑妈中年离婚后再婚,祖母嫌弃男方不体面,为这件事吵了很久,从不管男方在不在。有一次祖父住院,祖母就在医院病房里就对姑妈再婚的事破口大骂,什么难听说什么,情绪高涨时间之长以至于积累了不少围观群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全家也没几个人,所以屋顶还在。人少是因为祖母是独女,而父亲只有一个姐姐。祖母出生在富庶地区的富商家庭,小时候零用钱花不完都不敢回家,只能偷偷往河里扔。或许是因为这种背景,她从不知道委屈自己是什么意思。在英雄母亲的年代,她却觉得孩子碍事极了。意外怀上第三胎之后,她直接打掉,还斩草除根瞒着婆家带祖父做了结扎。直到现在她依然说风就是雨,如果她上午说电视好像该换了,下午就会发现新的已经送到家。

我是祖母带大的。她和一般的祖母形象完全不同,不仅强势,而且体会不到别人的感受,情绪失控时相当恐怖。她宠爱我,小时候总是抱着我在小店门口喝酸奶,年迈还会忍痛给我织毛衣。小时候我无故头痛,她毫不犹豫地给予关心和照顾,因为她相信我不会说谎装病。

可她有时又特别恐怖。很小的时候,我因为活泼吵闹惹她发火,被赶出房间。长三角的冬天很冷,我衣着单薄,拼命敲两个房间的门哀求,但没有人理,最后终于坐在地上学会了安静。表姐的遭遇就糟糕多了。她因为特别喜欢一个枕头不撒手,惹祖母发火。当时是春节,祖母一脚就踹向年幼的表姐,不停地踹,火气上来根本不管孩子死活。表姐不停哭泣和哀求,但没有任何用处。她哀求的惨状和祖母毫不留情的动作或许是我最清晰的童年记忆。 

我非常显著地继承了父亲家庭宜人性偏低的基因,但是感谢母亲,我远比他们情绪稳定、共情更强,天性也更加内敛。在对自身有了充分了解的年纪,我终于能够理解父亲一家人。「宜人性」不够的直观感受是,比起和与人为善的人,我们天生非常容易对人、人的行为或与人相关的事产生厌恶、愤怒与敌意,甚至有时刚睁开眼就对世界充满了恨意。这种情感一旦涌上来,几乎是压倒性的。

作为一个社会化正常的人,我们能忍过绝大多数,但剩下的次数依旧比别人有这种感觉的总次数还要多。这就是为什么网络上攻击行为最多的人,往往也是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忍耐的人。然而宜人性不够高一定会导致悲剧吗?一方面,少得罪人其实很容易,尤其对于内向的人来说。另一方面,其实我们身处的环境确实没那么好,谁又知道我因为更容易产生反感避过了多少坑呢? 

然而这种厌恶会伤害身边的人,尤其是在既不能清楚意识到自身存在的问题、又不善于表达情感的情况下。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在情感表达上差得可怜的基因,在检测之前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其实在这个家里,我几乎没有见过谁对谁表达情感。爱与感谢基本没有,连感觉不舒服时都是否认并忍耐,所以情感总是在压抑的缝隙中漏出来,或者在压抑不住的时候喷发出来。理所当然的,前者通常是厌恶和轻蔑,而后者几乎总是愤怒。

对我人生前18年来说,情绪表达是被禁止的,就连哭也不被容忍。小时候哭意味着被打,后来哭意味着更严厉的责骂。在父母看来,哭是没用的,我应该能立刻做出分析与反省。很长时间里,我觉得人不应该有情绪,对自己出现的情绪不知所措。我人生中唯一读言情的时光是在一次畸形的恋爱期间,后来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在重复母亲的模式:她将压抑的情感和破碎的期望转移到言情小说上,一读就是几十年。

与许多内向的孩子一样,我的童年大多在文学与哲学中度过。我在文学中学到了爱,认识到各种或是单纯或是复杂的情感,几乎就像在生活中见过一样;在哲学中则找到了面对世界的方式,甚至获得情感上的慰藉。当感受到人性的迷人并产生智性的渴望,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快乐与痛苦都只是经历;见识过了银河,似乎明白了生活中的事都只是尘埃。

与许多早熟的孩子一样,我通宵上网上课睡觉、胡乱填写高考志愿、沉迷文艺、与父母争吵、早恋网恋同性恋、孤僻抑郁、自残、性伤害与自暴自弃……经历了情感汹涌、行为混乱并充满自我探索与拷问的青春期。与许多激素褪去的年轻人一样,成年早期我开始试图收拾残局。我转向心理学寻求解释,学科教材和文献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但逐渐让人看到「是什么」。

请原谅我的悲观,我并不认为我们能通过努力变成另外一种人格,或者说不赞同这种「人定胜天」的做法。我们需要的不是根据社会主流标准区分出好坏,然后「战胜」自己性格中「不好」的部分,而是要认识自己的先天倾向并学会与其更好地相处、了解后天经历对自己的影响并看到其他可能。充分理解自身之后,我们都可以更好地组合并顺应天性,这样才会离幸福更近。就像我从未强迫自己变成一个宜人性高的人,但是我总会提醒自己的天秤原点是有偏的,从而校正自己的感受。

我接受了自己内向的性格,因此宜人性不高也不太会得罪人;我发挥了共情较高的优势,容易理解而且不愿伤害他人,因此事情很少不可挽回;甚至反应较慢的基因都可以帮助挽回部分宜人性较低可能带来的损失。我天生不擅长情感表达,恋爱超难,但是对情绪的元认知能力让我有能力尽量去真实表达,心理学知识则提供了技术上的参考。

我很早就开始恋爱,十几年之后,同龄人刚在相亲,我终于勤能补拙地学习了怎样建立良好的亲密关系。这件事确实有一点像打牌,你不能控制自己摸到了什么,但可以考虑怎么打。这件事也有一点不太像打牌,不是非得谁赢谁输,每个人都可以在基因基础上尽量发挥优势,大家的结局都是死。

这么多年来,我在智慧上的追求始终指向对自身与普遍意义上人类与人性的理解。只不过和传统套路不一样,理解远不意味着认同与接纳,更不是变得和他们「越来越像」。他们的生活已经写就,而我选择去一个气质放松愉悦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与我类似,在没有生活费的情况下读完博士的表姐,最终选择扎根海外。

一次我没头没尾地提起:「原来世界上正常的家庭有那么多。」表姐说:「是啊,我也是到很后来才发现。」说起小时候被祖母施暴的事,她淡然地回答:「我已经不记得了,何必记得呢。」我们之间话很少,但是我很诚实地告诉她:我爱她,并且总会站在她那一边。我们之间没有一点遗憾。

与多数普通人一样,我平庸而普通,并将度过可预见的一事无成的一生。但我并不感到失败,也没有任何失望或不甘。我还年轻,收拾好了,看山是山;生活幸福,心怀期待。

『各色人物』,在故事中寻找基因的影响力,分享你独一无二的生命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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